奶奶喝了一口茶，屋裏安靜下來，只聽到外面傳來夏蟬鍥而不舍的叫聲。

我知道，這個長長的故事已經到了盡頭。

夏天依然用它的炎熱無端拉長午後的時間，老宅外面的文旦樹已經高得參天，在院裏遮擋出一片陰涼。

“後來呢？”我問奶奶，“後來鼎之怎麽樣了，還有顧家的其他人？”

“後來……世道越來越亂，慢慢都失去聯系了。鼎明他們幾個，在你曾祖父和曾祖母去上海之前，就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；吳縣和上海之後沒幾年也斷了通信。等他們再回來的時候，以前認識的人都已經入土咯！”奶奶回憶著說道。

我一時不知道應該怎麽接話。

這不是我期待的結束，這裏面包含了太多的無奈，讓我無所適從。但也許這就是現實，這世上有太多人，我們不知道他們的開始，也不知道他們的結束，我們只是，陪他們度過了人生的一小段。

“囡囡啊，”媽在一旁說道，“你明沒明白我和你奶奶給你說這些的目的？你啊，就是怕這個怕那個，其實……”

我有點煩躁，打斷了她。

其實，我少了的是像曾祖母那樣的勇氣。以為不面對開始，就不需要面對結束。

媽和奶奶第二天就返滬，奶奶臨走的時候塞給我一個匣子，說是曾祖母留下的，囑咐我就把它留在老宅，不用帶回上海了。

我又在老宅多住了幾天，把那匣子裏的東西全都翻了個遍：結發的鴛鴦盒，烏木簪子，往來的信件，還有曾祖母的三本厚厚的日記。

日記裏寫的都是到上海之後的事情，一開始很詳細，後來斷過幾年，再後來就越來越簡略，字跡也越來越輕了。

我在最後一本的最後一頁，見到一段不一樣的字體：

“采蘩，答應過的讓你先走，我做到了。”

落款是徵笙，時間是曾祖母去世的那一年。

這一行字，已經不覆當年遒勁有力的運筆，甚至有些僵硬。

這一行字，原來就是這個故事的最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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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上海之後，我給男友打了電話，約他到咖啡館見面。

那是一個下午。在開著冷氣的室內看外面萬丈艷陽，我覺得，即使有一天事情都會結束，現在也應該珍惜這樣的好光景。

他把車停在了路旁，往咖啡館這邊走過來。

做舊的音響裏，飄出關於那個時代的音樂。不知道為什麽，我忽然地就想起了顧徵笙和陸采蘩，想起了他們走過的蘇州山水，還有他們最好，最好的故事。

淡淡的來去，濃濃的別離；

以後的日子將有此情可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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